朝礼五台山,处处开智慧

五台山是中国佛教名山,被认为是文殊菩萨的道场。主体位于山西省忻州市五台县与繁峙县境内,有五个顶如平台的山峰,因此得名。文殊菩萨是过去世无量诸佛之师,也是中国佛教四大菩萨之首,对应着智悲行愿中的大智,主要是指“般若性空”和“般若方便”。这智,如金刚宝剑断一切众生烦恼,如无畏狮子吼震醒沉迷众生。

五台山的五个台都供奉着文殊菩萨。东台望海峰海拔米,有望海寺供聪明文殊;西台挂月峰海拔米,有法雷寺供狮子文殊;南台锦绣峰海拔米,有普济寺供智慧文殊;北台叶斗峰海拔米,有灵应寺供无垢文殊;中台翠岩峰海拔米,有演教寺供孺童文殊,此五者合称为五方文殊。朝台,即朝拜五方文殊,分为两种:到五个台顶都朝拜,称为大朝台;只在黛螺顶朝拜,称为小朝台。

年9月,我第三次大五朝台之旅又开始了。今年是顺时针五台连穿。起点和终点都选在了五台县台怀镇,路线是台怀镇-南台-西台-中台-北台-东台-台怀镇。(大朝台视频五台山,大朝台:走七十公里山路,登华北屋脊,觉清凉禅意)

5日凌晨3点半起床,整理东西。在山里要到有寺庙的地方才能补给到饮用水,所以我烧了开水带着备用。五台山的水很好喝,清凉甘甜,据说是山泉水。4点,酒店老板准时开车送我到佛母洞索道处,也就是著名的佛母洞台阶起始处,那里将是我这次大五朝台的起点。老板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本地人,在北京打过很多年工,言谈举止间流露着儒雅与不争。一路上我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他说,做这行,经常会起很早送朝台的人们,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一直规劝我,朝台的路很长,走得会很艰难。我怕艰难,更怕面对困境时选择逃避。徒步转山,不是为了故意迎难而上,不是为了挑战极限,更不是为了自虐。我只是想在不停地面临绝望的时候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自信就是这样默默坚持,不让自己失望;自爱就是不断修行,在路上遇见更好的自己。

我们的车几乎独占了整条公路,这种孤独与宁静像极了此刻那黎明前夜的深邃。大约半小时到达了目的地。与老板告别后,准备启程。

据说,一次大五朝台是五百年的功德。我想,这与朝台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有关。相传,只要你来五台山,文殊菩萨都会与你相见。我满怀期待。

一边沿着台阶往上爬,一边安静地欣赏着周围的一切。皎洁明月刚刚缺了一小块,星星硕大且闪耀,前方依旧漆黑,后方已经渐渐露出红晕。左右两边偶尔有灯火,不知道是寺庙的还是农家的。微风吹过,温度刚刚好,清凉。一路走走停停,大约5点到达佛母洞。时间太早,寺庙还不开门,只能遥拜佛母了。要离开佛母洞时,我听到不远处有交谈声,心生诧异。这么早,已经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人呢?附近的村民吗?寺庙的僧人吗?和我一样朝台的人吗?当我走近时只看到一个人,天太黑,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和着装,只看到了他伸出的有残疾的手,他说“给点钱吧。”我迟疑了。

佛母洞观日出

我想起了上个月在西藏时的经历。一个导游说,内地游客带坏了西藏的风气。现在拉萨街上经常可以看到伸手要钱的人们。她说,即使要布施,也更应该布施物品或者语言,而不是直接给他们钱,这样做不但没能真正帮助到他们,反而使得他们有了不劳而获的习气。“诸恶莫作,诸善奉行”。究竟什么才算善,什么才算恶呢?我很为难,最终,我没有给他。也许他真的很穷真的身患残疾,也许乞讨可以帮助他养家糊口甚至供孩子读书从而改变一个山村孩子的命运?可是,不管怎样,我迟疑了。

离开了行乞的残疾人,没走多远,遇到了一位僧人和一名居士。他们有说有笑地行走在山腰,朦胧中如同仙人一般。这么早,他们已经到这里了,不知他们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着红色僧衣的这位,背手躬身,手持念珠,行走在左边,脚步很轻,像是在温柔地抚摸大山。他右边是一位着普通T恤短裤,身材高大魁梧,声音浑厚有力的大哥,看着却像是个元气满满的孩子。我走上前问到:“您好,请问去南台是走这条路吗?”大哥中气十足地说到“没错,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文殊禅林后,走左边那条路,上山,就到南台顶了。”言语中京味儿十足。我坚定地大步前行着,微笑着,也疑惑着。一僧一俗,看起来如此悬殊的两个人,是如何结缘的?为什么他们行走在一起那么平等和谐呢?在如此殊胜的地方,出世与入世间又会有怎样充满禅机的对话呢?

5点半到达北京大哥口中的“文殊禅林”,这里有一个三岔路口,我沿左边的路走,开始上山。山路坑坑洼洼,到处是滚石,石块大小不一。沿途有很多玛尼堆和经幡。我想起了郑钧《风马》里的一句歌词“无声的祈祷,是经幡在风中飘”。每次独自行走在陌生的道路上时,经幡都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它们告诉我,先人们来过,这是对的路,这是他们留给后辈们的祝福。所以,每每看到经幡,我的步伐都会变得更坚定更从容。

文殊禅林

越往上爬,山路越蜿蜒。晨光照耀着面前的山坡现出温暖的橘黄色。回头望去,日出仿佛一触即发。两边是松树林,光线还不足以驱散藏在其中的黑暗。山坡上牛儿们悠闲地吃着微微泛黄的小草,牙齿切断草干的声音特别响亮,像是把小草连根拔起了一样。我开心地和它们打招呼,它们仿佛没有听到,继续专心吃草。这片草吃完了,他们便迈着优雅的步伐,换去下一个地方接着吃。它们专注的样子多么迷人。6点刚过,还没来得及上到南台,太阳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我赶快停下脚步拍摄起来,希望能记录下这个美好的时刻。

一路走走拍拍,上午8点半才到了南台普济寺。寺门口比去年来时多了一只藏獒。它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看起来像一尊雕像,只是面部表情太过和蔼眼神也太过温柔,让我差点忍不住上前触摸。本想吃寺院里的斋饭,可惜已经过了点,只能补充热水,吃备用的干粮了。这次朝台我来得很巧,正好赶上做法会。僧人们身披袈裟,很多还手持乐器,绕着大殿前的空院转着吟诵着。行走在最后的僧人已经是位老人家了,步履蹒跚,遇难走的路需要众人搀扶。僧人们彼此帮助,每日精进,终生不息,吾辈之榜样。

南台普济寺

山顶风很大,目送众人进入大殿后,我便尽快下撤了,打算找个背风的地方再吃早餐。下撤的路不算太长,也不是很陡,所以即使没有穿戴护膝跑起来也很清爽。途中经常会遇到带游客朝台的中巴车,听说今年好像改价了,可以单独去个别台了,每到一个台车费60元,可以累加。每每有中巴车驶过,就会烟尘四起。徒步朝台可以选择走大路,也就是这些中巴车所走的路,通常不会迷路,但是风景较单调。也可以选择切山,也就是走小路,感受高山草甸的魅力,但容易迷路,尤其是在雨雾天、大雪天或者夜里。今天阳光明媚,我开开心心地踏上了切山小道。行走在山脊上,放眼望去,一派暖秋。

下撤不多久就开始了漫长的爬升。从南台到西台,路程20多公里,以上升为主。日头正好,可以钻树林。高大的松树林里有一米多宽的土路,路的两侧挂满了经幡。那充满生机的阳光透过密叶的窄缝照耀下来,一束一束,沁人心脾。脚下的泥土非常松软,富有弹性,缓解了双脚的疲劳。虽然一直行走着,却像处在温暖的怀抱之中,放松且心安。有一段路混合着山涧,分外清宁。出了树林,坐在小道旁晒太阳进补给时,遇到了昨天在台怀镇认识的朋友Sany,他也是一位长跑爱好者,第一次来大朝台,他的目标是一天之内走遍五个台。我祝福他,也认为他做得到。

不久我们在金阁寺又相遇了。我赶到时,他正坐在那里吃泡面。在这里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金阁寺的台阶两侧,各有一位做生意的老爷爷。他们卖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连摆放的位置也相差无几。他们各自都只有一把椅子,空闲时自己坐,来生意时,让给顾客坐。Sany在左手边的摊位吃,我和朋友自然地来到右边。Sany想要把他坐的那把椅子让给我,左边的老爷爷立马拿过椅子自己坐下了,并且满脸呆萌。我转过头来看向我这边的老人家,他也一样萌萌地看着前方,站在他的顾客旁边。我不禁乐开了花,我甚至看不清楚自己在笑什么。只觉得我仿佛看到了孩童般的纯真。这就是我行万里路这种修行的原因:在路上,像个孩子一样。

金阁寺

从金阁寺这边可以继续切山往狮子窝去。我简单查看了一下,还是决定走大路。也许是18年那次迷路让我变慎重了。今天的保底目标是赶到西台挂单,前半程已经晃晃悠悠地流走了太多时间,后半程只要不迷路,即使开着头灯,也可以走到西台。中午12点多离开金阁寺赶往狮子窝。路上遇到了来朝台的一队信众,唐山口音。带队的是位年轻的僧人,他穿着黄色僧衣,普通僧鞋僧袜,拄着一根六道木棍,抬腿有力,落脚轻盈,穿梭间仿佛泛不起一丝尘土。居士们约二十人,年龄普遍在六十岁上下。他们很多是第一次来朝台,其中一位老爷爷一路用音箱播放着佛歌。跟着节奏,我的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了起来。看着这些行走在前面的长辈,我不禁感慨:能升起大五朝台的之心的人本就不多,真的能虔诚地走下来的则更少。要完成一件困难重重的事,光有燃烧的激情,曾经的初心,怕是不够。想要穿过迷雾,或者在迷雾中安住,更需要的可能是信仰这盏明灯。

滚滚热浪配合着时不时地被过往的汽车掀起来的尘土,飞飞扬扬地洒满我每一个毛孔,涌入我的鼻腔、口腔和胸腔。我满心疑惑。为什么坐车朝台呢?等我回过神来,那一队师兄们已经不知去向。收起心来,努力赶路,在下午3点左右到达狮子窝。转佛塔,填热水,休息。三点四十,继续出发。临行前,狮子窝的僧人劝我留下,因为这里离西台还很远,而且还是上坡路,怕天黑前难以赶到。我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沿着山上的小道一边奔跑一边问对向过来的人们到西台大概还要多久。

终于在下午6点多到达西台法雷寺挂单。我前年朝台时也在西台挂过单,那时会收取每人五十元的挂单费。这次挂单是不收费的。在挂单处我又碰到了那支唐山来的队伍。他们好像在西台有一位熟悉的朋友,是位比丘尼。她在和安排挂单的僧值商量,看能否为那位带队的年轻僧人安排个单独的房间,让他和在家众睡在一个大通铺上,她多少觉得有点照顾不周。他们几经协商,还是没能如愿,因为并没有合适的房间。出了挂单处,我看到那个年轻的僧人依然面带微笑,和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样。僧俗可以至二,也可以不二,多么随遇而安。争取却不执取,倒也是种自在。

西台法雷寺

女众们住在另一栋楼的二层。放好背包后,我赶快返回来去吃斋饭。斋饭有专人帮忙盛,也可以自取。有面条、馒头、糯玉米、虎皮青椒、烩菜、咸菜和小米稀饭。大家都悄无声息地感受着食物与口舌的接触,饥饿感逐渐消失,八分饱正好。碗筷需要自己洗好,再送回到碗筷柜内。西台的卫生间离挂单处还有段距离。道路不平整,光线很昏暗。在这里,我重重地崴了一下脚,一阵剧痛直达云端,明天我该怎么办。看了看满天繁星,然后回屋睡觉。

这一层大概有三个房间,我睡的这间有大约十张高低床,每个铺上有一套被褥枕头。已经住了十几个人了。一位比丘尼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为大家答疑解惑。晚上八点左右,又来了新挂单的师兄。她们来到这个房间,说还有空床,可是床上却已经没有被褥了。我默默地看着坐在门口专心打坐的一位师兄。她腰间缠着一床被子,枕头下还压着一床被子。也许我真的长大了,因为面对这种情景,我变得平静了。也许她有自己的难处,这里有专职人员会处理好这种事情的。我对自己说了句“万事自有因缘”,便呼呼大睡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稀稀拉拉的起床声,有人低语,“起床做早课啦”。此刻是年9月6日凌晨4点半,我没有跟着她们一起起床。早上5点四十,整理好行囊,离开禅房,我上行来到挂月峰。没进大殿,而是转头到了靠东边的白塔。我要在这里守日出。大约六点十分,红红的太阳探出头来,周围由大红色逐层向外递减。整个世界明亮了起来。照例,转塔,遥拜,下撤,吃斋。回来有点晚了,斋堂供众人自行取食的地方已经空了。一位比丘尼,看我没得吃,进到厨房又拿出来一些食物。昨天晚上帮我加饭的也是她。洗好碗筷,打好热水,准备再次出发。

我来到斋堂的弥勒佛塑像前,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问话,“你这辈子究竟该感谢谁呢?”我忽然心跳加速,面颊滚烫。天哪,我终于懂一点点了。我要感激的是眼前实实在在无私地给予着的人们,感激被这些人被这个世界善待。我懂了什么叫一饭一粥之恩。之前我一直不是很懂,什么才是慈悲,我以为它是非常高大且普通人难以做到的事。但其实,夜深时赠人一席安睡或遇饥饿赠他一饭饱腹就是慈悲。也许慈悲就是体他人之需察他人之苦,然后尽绵薄之力。

大约早上7点我开始下撤,又是一个大晴天,中台清晰可见。目标现前,动力十足,脚下生风,一路欢快切山,竟忘记了崴脚这件事。在西台与中台之间的一大片草场上,我看到了马群。这回朝台第一次看到它们,身姿舒展流畅,肌肉线条清晰,棕色皮毛显得无比康健,柔顺的毛发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当然,它们做的事和牛儿们一样,一个劲儿地吃草。八分熟的小草配上晶莹剔透的露珠真是奢华美味。悠悠天地之间,暖阳加身,清风徐来,与小伙伴们共进早餐,也是惬意。一匹骏马忽然如慢镜头回放般缓缓抬起头来,发出不算高亢的嘶吼声。我被它的幸福感染,嘴角也微微扬起。

在靠近中台的地方,有很多磕长头的人。在冈仁波齐转山时,我第一次磕下长头,那时我有点理解了他们的信仰与坚持。所以再看到这种情景,我很平静,默默地为他们送上祝福。看着那么多磕长头的身影,勾起了我在冈仁波齐和珠峰大本营朝拜时的回忆,我也想用整个身体去感知五台山的呼吸与心跳,于是我也磕起了长头,第一次尝试了三步一拜。这种方式和原地磕区别很大。磕了很久却只走了几十米,不由得想起《百年虚云》里那深深震撼到我的画面:虚云法师为报父母恩情,发愿朝礼五台,三步一拜,从普陀山起,历时三年,虽历经磨难,却始终心意坚定,终得偿所愿。

近9点来到中台演教寺处,两年前这里露天摆放着许多灰色石像,非常壮观。那年朝台刚好赶上甘露天,雾水下的石像很是庄严。今年中台在动工修建,我没有进到里面,站在空旷处遥拜,简单补充了饮水便继续赶路了。中台到澡浴池可以切山,我查看了山路,又评估了脚踝,最终决定走大路。沿大路下撤过程中,我看到山体上延伸下来的那些貌似道路的痕迹很多都通往断崖。这样的路,切起来很危险,也容易在山体上徘徊,导致长时间停滞不前。

18年的情况就是这样,从西台下撤狮子窝,由于切错路,误入断崖边,导致四个小时的路程用了8个小时才平安完成。10点多来到澡浴池。在切山上行时刚好遇到排队下山的牛群,它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优雅且富有耐心。如果道路被行人阻挡了,它们就默默地站在那里,双眼平静且直接地看着人们。如果道路没有被让出,他们便时而扭转头看向远方时而转回来看向来人。如果前路还是不通,领头的牛儿便带领大家走新的道路,绕过障碍后再回到原本的行进方向上。大千世界,处处智慧。

这次完全没有在澡浴池停留便往北台去了。北台号称华北屋脊,是整个华北地区海拔最高的地方。这一路不停地切山爬升,倒也不太累。五台山到底是温柔如母亲,即使往最高处去,也不过分陡峭。11点半到达叶斗峰。灵应寺门口有体温监测点,佩戴好口罩,进入寺庙。我最喜欢在这里坐一坐,静静地听着铜铃声一阵一阵带来风的呼吸,感知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律动,也观察着铃声坠入心底泛起的涟漪。叩拜,补水。寺门外有很多摊位,出售食物、饮料和一些宗教用品或纪念品。每次来我都会带一些小物品,纪念又一次朝台。

北台灵应寺

12点刚过,我便踏上了往东台的路。最后一个台了,我满心欢喜地想要奔向它。这时脚踝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像是一张完好的纸被慢慢地撕裂成两片,这种撕裂感开始频繁地呼喊我,呼声也越变越大,它们想要和我坐下来好好谈谈。我只能借着登山杖的力小跑一段,停下来按摩双脚以缓解痛感,再继续前行,如此循环往复。一点半左右,我依然行走在切山小道上。与之前不同的是,我前面出现了几十位出家人,他们着灰色僧衣和配套的僧鞋僧袜,每走几步,便把整个身体伏在山体上,类似于磕长头,有的四个方向都拜,有的拜某几个方向,好像并不固定。

这一路走得真艰难。这些僧人们可能不想挡道,很多是在小道上下的山体上叩拜。这样一来,我们这些徒步朝台的人们一不小心,就刚好行走在他们跪拜方向的正前方,虽然明知师父们拜得不是我们,可还是觉得冒犯他们了,便不停地鞠躬回礼,念“阿弥陀佛”。越往前走,我发现师父们越多,我很好奇。能聚集这么多僧众前来,可能是佛教界重要的仪式活动。我想他们可能来自于很远的寺庙,甚至是全国各地的不同寺庙。我很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做。我本想开口,看了好几个师父,发现他们像在止语,只能作罢。不久,见旁边有大路,我便迅速离开了切山小道,因为实在是不想阻挡师父们修行。大路上,一些僧众在休息,他们其中一些人在讲话,于是我终于开口了。

“阿弥陀佛!师父,请问你们在做什么?”

“阿弥陀佛!我们在拜五台山,每个台都拜。”

“这是佛教协会举办的活动吗?你们从哪里过来五台山的呢?”

“不是,是我们寺院自发的。我们来自西台附近的般若寺。”

“每年都是在这个时候拜山吗?”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参加,我今年才来到这里的。”

“拜山有固定的仪式吗?我看到大家好像有不同。”

“嗯,我是七步一拜的。有厉害的是三步一拜的。”

我面前的这位僧人三十岁左右,戴一副银色金属框眼镜,皮肤白皙光洁,相貌俊朗,谦逊有礼。我不禁在想,这样的一位年轻人,入世时是怎样的光景,又缘何出世。

看着身后的僧人们,看着前方几乎无人的小道,我又开始切山。越走,心中越多疑惑。这时,我看到一位僧人在三步一拜。

“阿弥陀佛。师父您在三步一拜啊。功德无量。我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拜山呢?”

“我们在修苦行。师父说我们平时生活太安逸了,所以每年都带我们修苦行拜山,为众生发愿祈福。”

“那每年都是这个时间吗?我来好几年了,第一次见到。”

“盂兰盆节不是刚过去吗?我们也就能有点时间了。师父就乘这个时候带我们修苦行。之前我们都在学习,没有时间。”

“你们从般若寺出发几天了,今天会到东台吗?”

“对,我们是般若寺的,出发三天了,今天怕到不了东台,应该是到鸿门岩,看师父安排。”

“太感人了。师父们功德无量。”

这时为我解惑的师父忽然对端坐在路边的一个孩子说,“起来吧,跟上。”

我被这个孩子吸引了。他端端正正地打坐在路中央,身披朱红色斗篷,整个人从头顶到脚底都被斗篷遮盖,只露出面部。他的脸颊上有许多细小的斑纹,皮肤黝黑,还有些皴裂。我坐在他身边平静地聊了起来。听了他的遭遇,我一阵心酸。和小朋友告别后,我几乎快要泪目前行,可是转念间又豁然开朗。“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每个人都有要修的行,人人不同,各有因果。我心生喜悦,这个孩子在提及那些悲苦时,心绪很平静。也许是天生慧根,也许是师父佛法无边,总之,他开启了从黑暗走向光明的一生,真好。此时,我对般若寺僧众口中的师父充满了敬佩。我想,他是一位怀揣宏愿的高僧,是一位慈悲可亲的老人,更是一位佛法无边的智者。

我问自己:什么是佛?她说:觉悟了的人就是佛。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东台。时间是下午4点多。我没有去挂单,而是先到了石碑前。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忘了脚踝的疼痛,忘了一路走来的疲累,甚至忘了发生过什么。东台望海峰,望海,望什么海?云海,人海,亦或苦海。回头是岸,路,在脚下。

挂单,来到禅房,进到被安排好的房间坐下,却被告知已经满了,只能请工作人员前来解决。我在一个角落等待着。一会儿,进来一位满头银发身着灰色禅服的老人家。她满脸慈爱地朝着我走来,用手拨了拨我的胳膊,示意我让开。原来我坐在了她的床位上。这个房间有四张双人床,每张安排两人。我便挪到临近床边上。老人家说:“我太累了。我要休息一下。”就在这时工作人员来了。

“怎么可能没位置呢?现在加上你一共才六个人啊。”他挨个数了一边。

“三个从大同开车往台怀镇的,两个从大连来朝圣的,一个徒步朝台的,一共六人啊。”然后他疑惑地看向那位老人家说到:“老居士,你哪里来的呀?”

“我们一行六十多个人呢,师父统一给安排的。你找我的师父说。”

“老居士,你师父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和他们走散了。”

“老居士,我知道你们。你们的房间我已经安排好了。不是也告诉过你们了吗?在前面,不在这里。”

“你去看看给我们安排好的房间,都已经满了。我们没地方睡,才挪到这里的。”

“老居士,你们六十多个人,我给你们开了三个房间。你们是统一的,不在这里。你跟我走吧。”

“我不走,那边没地方睡。”

“肯定给你安排好,老居士。走吧,这边不是给你们安排的,怎么就说不清楚呢。年纪大了,糊涂了?”

几个大同的姐姐说:“没事,老人家不糊涂,您慢慢说,说得清。”

我问工作人员:“请问我今晚住在哪里呢?”

“就睡你现在坐的这张床。”

“可是这张床有人了。”

“没事,她们三个人不和你们一起。他们有统一安排,有师父带队的。”

“好的。那我就睡这里了。谢谢您。”

“老居士,您出来跟我看。”

不一会儿,老人家返回来,整理好东西离开了。

众人又开始和这位管理挂单的大哥聊了起来。“大哥,我们这个屋里,缺一张被子和一个枕头。”

“怎么可能,八张被子八个枕头齐齐的啊。”

“真的,我们一进来的时候就缺。”

大哥开始挨个翻找。最后在刚才那位老居士的床位上找到了第八张被子,它被当作床垫铺在身下了。

大家帮忙整理,不一会儿,八位八被整整齐齐了。

安顿好住宿,我便出来走走。只见红墙之外云海翻滚着,它们越山脊入沟壑奔腾而来,气势磅礴如龙如虎。每每来东台观云海,都有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时,我听到了一番对话。

“小师父,你们出家修的是什么?”

“修心。我们每天有很多功课要做。要学习要考试。佛教经典很多,佛法很深,要每日精进。我们也有学校,也有文凭。”

“小师父,我刚刚亲近佛教,作为在家人,我主要该往哪个方面修行?”

“降服自己的心。你先学习降服它。比如,道理其实大家都懂。就像很多人都知道游戏成瘾不好,经常熬夜不好等等,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就是降服不了自己的心。”

“那我该怎么做呢?”

“你可以先找一位师父,跟着他一步步系统地学习。”

“好的,谢谢小师父。”

“阿弥陀佛。”

这是发生在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哥与一位年龄可能不足二十岁的僧人之间的对话。大哥局促恭敬,僧人坦然温和。大家依着各自的因缘与五台山结缘,感受佛法的智慧。

六点,来到斋堂,我和之前在房间里遇到的老居士以及她的两个同伴一桌。那是两个年轻女孩,她们激动地分享着朝台的喜悦。她们感受到了自身的力量,从来没想过会来五台山,更加没想到几十公里山路能够走下来。她们聊着佛菩萨入梦给的启示,聊着身边同修们给的帮助。老居士慈祥地不住点头。管理斋堂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指了指墙上的《止语》说:“不要说话了,没看到止语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工作人员离开后,她们压低声音给刚才的故事补了个匆忙的结尾。斋饭期间,一个老爷爷悄悄走到老伴儿身边说了句什么,老奶奶说“不要,真烦人。”老爷爷高高兴兴地走开了。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他们这样互动了。上一次是在禅堂。老爷爷动不动就拿个东西过来找她,问她要不要,被她怼,然后笑嘻嘻地离开。老奶奶继续和同伴们有说有笑。他们的互动多么真实可爱。

用过斋饭,回到禅堂,大家一起聊着五台山的来历和传说以及朝台的感动。大约十点,怀着对明天东台观日出的期待,姐姐们都上床休息了。我也欣赏着窗外飞速流动的云雾,渐渐入睡。

9月7日接近凌晨4点,楼道里开始有了响动,脚步声、洗漱声、开关门声和人声交织在一起有一种刻意被压低深怕打扰他人的感觉。我也起身整理,穿戴整齐准备出去时,一个姐姐突然坐起来问我:“小姑娘,你去做什么?”“姐姐,我去做早课。”“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她边说边迅速穿衣服。“早课就在前面的大殿,不好意思姐姐,我想先过去,请您见谅。”这些年我成长了很多,在何时可以满足他人和何时要坚持自己之间切换的更自如些了。

外面寒风瑟瑟,漆黑中的大殿像明灯一般。我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下,听着早课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智慧之息。一位着黄色僧衣的比丘站在门前,双手背后,悠悠地望着远方,这也许就是“笑看世事变迁,坐观风起云涌”吧。前两年在殿门口闲庭信步的是位老者,不知他去哪里了。现在的这位是他的得意门生吗?大殿内的摆设和前几年大致相同,诵经的师父们却不一样了。这次早课的僧众没有前两次见到的多,也没有了比丘尼,不知他们是否外出参学了。

起先听禅房的脚步声,以为参加早课的居士会很多,实际上只有寥寥数人,也许他们去了其他地方。虽已物是人非,但却信仰依旧。智慧就是这样被一代代地传承下来的。殿内的一座座雕像,与此情此景多么相合。他们是佛是菩萨,是曾经真真实实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人;他们追寻着解脱之道并弘法与众普度有情。千百年来,无数个他们口耳相传以心印心,注经立传日夜精进,以保正法永驻。我们真诚地感激他们,虔诚地跪拜他们,跪拜这些为度众生脱离苦海的佛菩萨们。

做完早课已接近5点,我便直接来到斋堂。为了给大家行方便,东台把早斋的时间提前到了这个时候。这样,众人们就可以先用过早斋,再热热乎乎地看日出观云海了。开斋前有诵经和叩拜。这次我终于能跟着吟唱一首了,是《准提咒》,也是我目前会唱的为数不多的经咒之一。仪式毕,僧人在前,居士在后,按需取食。僧俗分座,男女分座,止语进食。东台有专人清洗餐具,我们只需把碗筷放至规定处即可。

用过斋饭,我径直前往观日出处,今天我要记录下日出的全过程。山顶风很大,支好手机,点开延时拍摄后,我便睁大眼睛紧盯着正前方的一道红线。它宽了亮了暖了。它从起初的冰冷的微微泛红,到加了能量的橙红,再到热烈的火红。太阳像一只烧得通红的铁盘,也像一颗光芒万丈的明珠,又像个调皮的孩子嗖地一声撺了出来,让人来不及反应。当看着初升的太阳以夺目的光芒穿透云雾驱散黑暗时,我的心底回响着一句话,“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

五个台已经走完了。一路上有很多遇见并带来很多感悟。6点半离开东台,启程返回台怀镇。从东台下到台怀镇的路我第一次走,它几乎全程下坡。我戴好护膝,满心感恩,蹦蹦跳跳像只小兔子一般地下山了。奔跑在山脊上,回望东台,遥望南台、中台和北台。五台山,那么安静宽厚,承托着这么多的生命和信念。两天的光阴历历在目,感恩相伴,感恩点化。

两个繁峙口音的老伯伯忽然叫我,“小闺女儿,你就是刚刚儿从那来高的山上跑下来的娃娃儿?”我来到他们身边,聊了起来。原来他们是放牛人,五个人一起放六百多头牛。他们凌晨4点赶着牛群上山,现在才八点多,就已经要满山找牛,准备赶它们回去了。政策好了,牛场经营状况好了,放牛人的收入也高了,生活条件也好了。他们坐在山坡上有说有笑,满脸祥和。幸福是什么?也许幸福就是满足。

才跑不一会儿,又遇到一个放牛人。他问我有没有干粮。他早上没有吃饭就来山里放牛了。牛儿们饱餐着,他却饿了。我把包里的食物都拿了出来。他接过食物说够了够了。在我正要离开时,不经意抬头,看到了他弯下来的身躯,他在鞠躬。什么是感恩?我又一次想起西台弥勒佛像前的那句问话。我回过头来看着放牛人远去的背影,它是多么的高大、挺拔和尊贵。

回头看,东台早已不见。一段陡坡上,我遇到了一位老者。他手上握着一长串念珠,缓慢地上坡。

“小居士,你从东台下来的吗?东台还远吗?五个台都去过了吗?”

“嗯,五个台都朝过了。从佛母洞台阶起,一路到南台、西台、中台、北台,再到东台。您要到东台可能要两三个小时,您是上坡,耗时长点。”

“恭喜你啊小师父,功德圆满了。”

“谢谢您。阿弥陀佛。祝您早到东台啊。我先下山了老爷爷。”说完我继续开开心心往下跑,老爷爷回过头来慈祥地说“慢点,慢点。”

这样的画面,多么像爷爷奶奶对孙儿们的疼爱一样,让我心里暖洋洋的。老爷爷,祝福您。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一座白塔前,不远处便是村庄了。真的要离开五台山了。我摘下背包,转了白塔,然后坐在台阶上,抬起头来,安静地看着云卷云舒。我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五台山的云,看它们柔软的身姿和生动的面容。它们有时候像兔子,有时候像狮子,有时候像龙。它们有时候像人,有时候像佛像菩萨。它们奔腾着从东方而来,追寻着太阳。它们的边缘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了彩虹。那种我小时常常可以见到的彩虹。其实,风雨之后不一定总是有彩虹,而彩虹也不是只出现在风雨过后。它,在空中,在眼中,更在我们心中。

终于还是走到村庄道路上了。回头看看来时的路,恍如隔世。不远处道路旁有一座水神庙,庙里有一眼山泉。冰凉的泉水,让我想起了儿时的那口井。清凉甘甜,也还是从前的味道。原来,兜兜转转,我也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坐在飞机上,看着起伏的山峦,回想着这几天朝台的经历。人们说的“只要你来五台山,文殊菩萨都会与你相见”该是真的,“如果有人诚心朝拜五台,文殊菩萨会迎一千里,送八百里”该也是真的。因为佛菩萨在十方世界中,更在我们心中。

多选

五台山大朝台,你更喜欢住在哪里?

农家乐/酒店南台狮子窝西台中台澡浴池北台东台打开百度APP进行投票


转载请注明:http://www.iockb.com/wazlyy/17384.html